第1681章 味道 (2 / 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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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一个个的,都在这泥潭里扑腾着呢.....”嘀咕两句,放开自己的笔记本,写了一行字,“结构如铁,行动似水。看清铁的边界,才能知道水能流多远。”
这伦敦的春天,冷暖交替,潮气氤氲,但总有些东西,在悄无声息地破土、生长、改变。
。。。。。。
袁家兴拧开公寓门,就瞧见时威那屋门开着,时威正背靠桌子,手里捧着一本萨缪尔森在那发呆。
“诶,这个点儿你没在俱乐部干活,蹲家里干嘛?别又被人家给开了?”袁家兴先进了自己屋扔下书包,换了双鞋,又拎着李乐给的一大袋子吃食进了那间只能容一人转身的厨房。
“啊,兴哥,”时威扔下书,起身,伸了个懒腰,“晚上有一场社区的比赛,俱乐部人手不够,经理让我晚上去当个工作人员,一会儿七点再去。”
“那正好,”袁家兴一撸袖子,“正好,我做饭,吃完咱们一块儿走。我晚上还得去出租车公司接线,轮到我值班了。”
“吃啥?”时威趿拉着拖鞋,走到厨房门口。
袁家兴指了指那个大袋子,“李乐从斯维登带回来的,里面有那什么法伦香肠,即食的那种,我下点儿面条,把这香肠切了当配菜,咋样?”
“成啊,总比啃干面包强。”时威探进半个身子,伸手在袋子里翻捡,“还有啥好吃的没.....哟,这巧克力看着不赖,那个,我能吃不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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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废话。”
时威拆开一块包装还挺精美的巧克力,掰了一半递给袁家兴。
“嘿,奶味儿挺浓,不齁,还有杏仁儿。”袁家兴塞嘴里,开始烧水准备煮面,“诶,给你说一声,李乐这周六请客,叫咱们去他家吃饭,你有空没?一起呗。”
时威正拿着块印着麋鹿图案的饼干端详,闻言动作顿了一下,头也没抬,“都谁去?”
“听那意思,韩远征、司汤达他们那几个可能都去。”
“哦,”时威点点头,眼里闪过一丝自嘲和失望,把饼干扔回袋子,“不去。”
“怎么?”
“去了干嘛?听他们假惺惺地嘘寒问暖?不够累的。”
袁家兴笑了笑,洗了洗冰箱里拿出的番茄,“以前你们不也常一块儿玩儿么?唱K、泡吧喝酒,挺热闹的啊。””
“以前是以前,现在是现在。”时威走到厨房边的小阳台,望着楼下灰扑扑的街道,“那时候大家表面上还都在一个池子里扑腾,穿的鞋可能牌子不一样,但至少脚都沾着水。现在呢?”
回过头看向袁家兴,眼神却透着股清醒的凉意,“人家是坐在游艇上扔面包屑的,咱们是水里抢食的鱼。硬凑上去,不是等着看人家那何不食肉糜式的同情,就是显得自己像个伸手讨赏的。”
“以前甭管怎么样,大家都......嘿,人家现在是读社会大学的,镀金混圈子的,我现在成了真读书,讨生活的。”
“去了,是听他们聊又换了什么车,买了哪块表,假期准备去哪个岛?还是看他们故作关切地问你最近怎么样?工作好找吗?那眼神里的优越感,藏都藏不住,没劲透了。不去,不给他么当饭后谈资。”
袁家兴沉默的给番茄,想起李乐点评他作业时说的话,结构如铁。此刻时威,仿佛在用最粗粝的方式,诠释着这铁的边界。
“那按你这么说,李乐不也.....”
“他不一样。”时威打断他,语气肯定,“虽然不熟,但从他身上闻不出那种味儿。怎么说呢....他好像既在那个圈子里,又隔着一层栏杆在看。”
“他要请客吃饭,就是真吃饭,顶多再加点吹牛逼闲扯淡,不夹枪带棒,也不显摆他那点优越感。他好像就在那儿,你们爱来不来,爱走不走,挺自在的一个人。在他那儿,咱还能算是袁家兴和时威,而不是那个需要勤工俭学的袁家兴和那个家里破产了的时威。”
顿了顿,带着点自嘲,“人嘛,处境变了,心态不可能不变。硬要装作还和以前一样,那才叫虚伪,处着都累。所以啊,跟韩远征那帮人,面上过得去就行了,别学那个司汤达.....”
“司汤达怎么了?”袁家兴往碗里磕了俩鸡蛋。
时威撇撇嘴,欲言又止,最终只是摆摆手:“算了,背后不说人。总之,圈子不同,不必强融,融进去也是当背景板,何必呢。你记住我的话,和韩远征那帮人,面上过得去,就行了。”
几句话像颗小石子,在袁家兴心里激起一圈涟漪。他想起自己拿到世行实习机会时的那点隐秘的欣喜,似乎也带着某种想要证明点什么的意味。
时威见他不说话,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,转而继续翻找那个袋子,嘴里嘟囔着,“看看还有啥好吃的,,,,饼干,香肠,给你.....”
“诶,这罐头是啥?午餐肉?”他掏出一个印满看不懂的斯维登文字的铁皮罐头,罐身上也没个图片,黑漆漆的,只有字。
“不知道,李乐给的,许是午餐肉?”袁家兴接过香肠,瞄了眼罐头。
时威拿着罐头翻看了半天,终于瞧见一个麋鹿前半身的商标,又晃了晃,“嘿,斯维登,指不定是什么鹿肉,我给你说,鹿肉可好吃了,打开尝尝。”
说着,手指头一抠罐头上的拉环。
“你小心点手!”袁家兴提醒道。
“放心!”
只听“噗”一声轻响,罐头盖被掀开。
两分钟后,公寓门“嘭”的一声被推开,袁家兴和时威捂着嘴,“连滚带爬”的从屋里冲出来,拉开走廊的窗户,开始,“唔,唔,哕~~~~”
“妈啊,这,哕~~~~”
而伴随着两人的干呕,一股难以形容的、混合了变质奶酪、氨水和某种动物腺体分泌物的浓烈气味,如同实质的冲击波,瞬间冲出这间公寓,开始蛮横地在走廊里四散开来。
袁家兴猛地捂住鼻子,瓮声瓮气地叫道,“我艹,这尼玛什么玩意儿?!生化武器吗?!”
时威俩手指头戳进鼻孔,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,“我,我特么以为就跟咱们那儿的王致和臭豆腐一样,闻着臭吃着香....”
“那你特么不吃,让我尝?”
“我哪知道你手这么快,你特么还嘬汤!”
时威艰难地辩解,声音都被那气味腌入味了。
两人对视一眼,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惊骇。这味道实在太霸道了,不仅经久不散,甚至还有愈演愈烈之势。
“快!扔了!这特么一会儿整个楼都是这个味儿!”袁家兴当机立断。
“你去。”
“特么你开的。”
“你带来的。”
“艹,一起!”
“一二三!”
两人一捏鼻子,一起冲进屋,时威一个箭步冲到垃圾桶边,把那罐罐头狠狠扔进去,又迅速套了好几层垃圾袋扎紧。
袁家兴则已经冲到窗边,把所有能打开的窗户、换气扇全部打开。
冰冷的伦敦晚风灌入室内,努力稀释着那令人窒息的“异域风情”。
两人站在门口,大口呼吸着室外相对清新的空气,心有余悸。
“顶累个肺啊,这特么斯维登人,口味也太重了....”时威扶着门框,似乎感觉自己的嗅觉系统受到了永久性创伤。
袁家兴苦着脸摇头,“下次,再也不乱开不认识字儿的罐头了。”
缓了好一会儿,两人才敢重新回到屋里。经过这番折腾,那碗原本就味道一般的番茄鸡蛋面,吃起来似乎都隐隐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、来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神秘气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