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寅时三刻,西侧门。

夏简兮换回宫女服饰,脸上的灰尘与惊恐尚未洗净。守门的禁军仍是那个面孔,验过腰牌后低声提醒:“快些,再过半刻就要换岗了。”

她疾步穿过空旷的宫道,晨露湿了鞋面,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脊背。方才那一剑、那个帷帽客苍白的脸、老妇手腕上的火焰烙印,如同烙印般刻在脑中。是谁要杀她?曹党?影卫内部的叛徒?还是……那神秘的第三方势力?

回到浣衣局时,天色将明未明。春杏睡得正沉,夏简兮和衣躺下,却无法入眠。袖中那片从司礼监旧衣中发现的残纸,此刻重若千钧。

“戌时三刻……西华门外柳……”戌时三刻是宫门下钥前半个时辰,西华门是宫中采买、杂役出入的主要通道。柳?是指柳树,还是……姓柳的人?

她忽然想起,柳氏——那位押运官的遗孀,不就姓柳吗?

难道这片残纸,与柳氏手中那片同出一源?司礼监的旧衣,怎会藏有与户部粮运相关的线索?除非……当年经手此事的人中,有司礼监的宦官参与?或者,是有人故意将线索藏在送往司礼监的衣物中,企图借焚毁之名销毁?

天光渐亮,晨钟响起。夏简兮起身洒扫,思绪纷乱。早膳时,春杏小声嘀咕:“听说了吗?昨儿夜里宫外出事了。千金坊那边闹刺客,死了好几个人,京兆尹连夜封了三条街搜查呢。”

几个宫女凑过来:“真的假的?”

“我表兄在巡防营当差,天没亮来送信说的。”春杏压低声音,“死的好像是官面上的人,但不让声张。最邪门的是,有具尸体找不着脑袋……”

夏简兮手一抖,粥碗差点打翻。韩七死了?还是那侏儒刺客?

“都闭嘴。”薛嬷嬷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,面沉如水,“宫里规矩,不得议论外事。谁再多嘴,罚三日不许吃饭。”

众人噤声。薛嬷嬷目光扫过夏简兮,停留了片刻,转身离去时,似有若无地说了句:“苏绣,早饭后到我屋里来一趟。”

夏简兮心头一紧。

早饭后,她来到管事房。薛嬷嬷正在整理一叠账册,见她进来,示意关门。

“昨夜,你出去了。”薛嬷嬷开门见山,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。

夏简兮血液几乎凝固。

“不必辩解。”薛嬷嬷抬眼,眼神锐利,“西侧门的小李子,是我远房侄儿。他今早来报,说你寅时初刻才回宫。”她放下账册,从抽屉里取出一件东西——正是夏简兮易容成小太监时用的腰牌。

“这腰牌,是内务府去年失窃的一批里的。”薛嬷嬷手指摩挲着腰牌边缘,“能弄到这个的,不是寻常人。说吧,你是谁的人?楚昭?还是……陆九?”

夏简兮脑中嗡的一声。薛嬷嬷不仅知道她昨夜外出,还知道楚昭和陆九!

“嬷嬷在说什么,奴婢不懂。”她强作镇定。

“不懂?”薛嬷嬷冷笑,忽然从袖中取出那方夏简兮前日送上的绣帕,展开。缠枝莲纹在晨光下清晰可见,枝叶盘旋处,暗藏的“旧事可忆否”几个字,竟已被她用特殊药水显了出来!

“这种双面异色绣,二十年前我就见过。”薛嬷嬷的声音忽然变得缥缈,“扬州瘦马薛红玉,最擅此技。楚昭让你送这个给我,是在提醒我,他已知我身份,对吗?”

夏简兮无言以对。棋局已明,再伪装毫无意义。

“是。”她抬起头,“楚昭让我问嬷嬷,二十年前的旧事,可还愿重提?”

薛嬷嬷沉默良久,眼中闪过痛苦、怨恨、挣扎。最终,她长长吐出一口气。

“他果然还没放弃。”她走回桌前,打开那个藏着并蒂莲玉佩的铁盒,取出最底下的一封信。信纸泛黄,字迹娟秀,是女子的手笔。

“这是曹贵妃被赐死前夜,托心腹宫女辗转送到我手中的绝笔。”薛嬷嬷将信递给夏简兮,“看看吧。看完你就明白,我为何蛰伏二十年,楚昭为何非要翻旧案。”

夏简兮展开信纸。

“红玉吾妹:见字如面。余命不久矣,巫蛊之祸实乃构陷,主谋者曹承业(当今曹相)也。彼为攀附东宫,不惜以亲姊为祭。余手中握有其通敌卖国之证,藏于永寿宫佛龛暗格。然宫禁森严,余无力送出。倘他日有人持并蒂莲佩残片寻你,可信之。此仇此恨,九泉难消。姐绝笔。”

通敌卖国?夏简兮手一颤。曹相竟还涉嫌通敌?

“曹贵妃与曹相差十二岁,姐弟情深本是佳话。”薛嬷嬷声音冰冷,“直到永和十九年,北境战事吃紧,先帝欲亲征,曹相时任兵部侍郎,暗中与北狄勾结,泄露布防,换取对方支持他扳倒政敌。此事被曹贵妃无意间发现,她痛心疾首,劝弟收手。曹相表面答应,暗地里却策划了巫蛊案,将亲姐推上绝路。”

“那证据……”

“永寿宫二十年前就被封了,曹相派人搜过无数次,一无所获。”薛嬷嬷道,“但我猜,证据还在。曹贵妃心思缜密,她藏的,必是极隐秘之处。楚昭这些年一直在查,却始终找不到入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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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简兮忽然想起那片残纸上的“西华门外柳”。永寿宫位于西六宫最西侧,离西华门不远。宫墙外确有数棵老柳。

“嬷嬷可知,永寿宫外柳树下,可有什么玄机?”

薛嬷嬷一怔:“你怎知……”她忽然想到什么,快步走到墙边,取下挂着一幅旧宫城图。那是二十年前的布局,永寿宫周围景致清晰可见。她手指划过宫墙、柳树、水道……

“这里有条暗渠。”她点着图上一处不起眼的标记,“前朝挖的排水渠,从永寿宫经过,通往西华门外护城河。但本朝初年就封死了。”

“若没封死呢?”夏简兮道,“若曹贵妃将证据藏在暗渠某处,以特殊方式标记……”

二人对视,眼中同时闪过亮光。

“你需要出宫查探。”薛嬷嬷沉吟,“但眼下风口浪尖,不宜妄动。三日后是太后寿辰,宫中忙碌,我可安排你以采买绣线之名出宫半日。”

“多谢嬷嬷。”

“不必谢我。”薛嬷嬷神色复杂,“我不是为你,是为曹贵妃,为……我自己。”她将并蒂莲玉佩小心包好,“当年我受贵妃大恩,却无力救她。这二十年,我每一天都在等机会。楚昭找到我时,我不信他。但你昨夜回来时的眼神……让我想起了当年的自己。”

她顿了顿:“但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。楚昭此人,心思深沉,所图甚大。他翻旧案、查曹党,未必全为公道。你与他合作,务必留三分退路。”

夏简兮点头。她早已明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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