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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一刻,丧子之痛混着被戴绿帽的羞辱,像两把火在他胸腔里炸开。他没等那女人反应过来,转身抄起墙角的劈柴斧,红着眼冲过去,对着那混混的脑袋就劈了下去——“咔嚓”一声,血溅了他满脸。

当街杀人,人命关天,上海是待不下去了。

吴四保连夜卷了铺盖,拉着吓得哭不出声的女儿,像条丧家之犬似的逃离了上海。

这一逃便是八年。他先去山东投了军阀,后来又混进中央军,跟着队伍参加了北伐,枪林弹雨里滚过,才算把当年的风头熬淡了。

快四十岁那年,他才带着半大的女儿,像耗子似的偷偷溜回上海。

如今回想,若不是回来后撞上了现在的老婆,不单替他抹平了当年的人命官司,还帮他疏通了关节,织起了人脉网,他哪能爬到今天的位置?

这女人不单是他的贤内助,更是他的智囊,总在背后为他筹谋——靠着手里的权力,明里暗里巧取豪夺,才攒下这泼天的家业。

吴四保望着头顶的青天,长长地舒了口气,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:男人啊,娶对老婆,真是能少走几十年弯路啊,这泼天的富贵,终于轮到我了!

想他吴四保,人到中年,竟能逆势翻盘,如今大权在握,日进斗金,身边又有这样的女人帮扶,这不就是旁人嘴里的“迎娶白富美,走上人生巅峰”?这辈子,值了!

吴四保心里正美得冒泡,脚下的步子也愈发轻快,琢磨着待会儿见了那几个硬骨头,该用些什么法子让他们松口。

刚拐进76号大牢,那股子独有的气味就顺着风灌了过来——潮湿的霉味裹着说大热天长期不洗澡散发出的酸腐气,直往人鼻孔里钻。

他下意识地皱紧眉头,往旁边啐了口唾沫,脚下却没停,锃亮的皮鞋“噔噔”踩着青石板路,稳稳跨进了牢门。

“吴队!吴队留步!”

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,伴着趿拉着鞋的脚步声。吴四保不耐烦地回头,就见个尖嘴猴腮的小特务正点头哈腰地凑上来,那脸上的褶子堆得像朵菊花,手里还攥着个油乎乎的账本,指甲缝里黑黢黢的,看着就倒胃口。

“跟您老说个事。”小特务弓着腰,几声音压得低低的,却透着股子精明,“您看您这阵子抓回来这些人,天天在里头吃喝拉撒的,顿顿糙米饭配咸菜,那也是米不是?

还有夜里点灯的油,打扫的水……这些可都是钱呐!弟兄们手紧,您看什么时候方便,把这账结一下?”

吴四保眼皮都没抬,脚下继续往里走,声音冷得像冰:“不是前几天刚给过王处长茶水费吗?这点破事也要来烦我?找你们王处长要去!”

“哎哟吴队,您是贵人多忘事!”小特务赶紧追上去,“王处长拿的那是茶水费,那钱哪能到我们这些看牢门的小喽啰手里呢?

我说的是关押人员的饭钱,这可是另外一笔账,这饭都吃了,弟兄我还指望您把账结了填补亏空呢!”

“滚开!”吴四保被缠得心头火起,猛地一推。

那小特务本就站得不稳,被推得“哎哟”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。

吴四保瞥都没瞥他一眼,理了理被弄皱的袖口,冷哼一声:“狗东西,你什么身份我什么地位?敢挡老子的道?

再啰嗦,把你也关进去跟那帮货一起吃咸菜!”

说罢,头也不回地往里走,身后传来小特务哼哼唧唧的呻吟。

王处长听到声音疑惑地从办公室走出来。

刚到门口,就见小特务正捂着腰从地上爬起来,正“哎呦哎呦”龇牙咧嘴地叫唤。

“哈皮,咋地了这是?走路不长眼呐?”王处长斜着眼瞅他。

哈皮一抬头见是王处长,像是见了救星,苦着脸道:“王处!您可出来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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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吴四保吴队刚进去,他前阵子抓回来那么些个人,在大牢里天天吃喝拉撒的,顿顿糙米饭就咸菜,那也是米钱油钱啊!

我想着找他结下饭钱,结果他说给过您茶水钱了,不愿再给,还猛地推了我一把,您瞧瞧,给我推了个大屁墩!我招谁惹谁了这是?”

王处长听完,嘴角撇了撇,带着点幸灾乐祸:“你小子还真不长眼呐,找他要钱?

不知道他现在正得势,眼睛长在头顶上吗?

整个76号谁不怵他三分?活该你挨这一下!”

哈皮急了,脸涨得通红,“那我找谁要钱去啊?

他抓回来的那些人,一个个都没上花名册,总务处那边根本不认,说没有备案就不给拨饭钱!

弟兄们天天伺候着,总不能让我们自己掏腰包吧?那点饷银哪够啊!

要不从吴队给的茶水钱里面挤一点出来?”

王处长当场就恕了,“你特么疯了?那点茶水钱还不够我分的呢!

总务处不认就别给他们吃啊!你当这76号大牢是开善堂的?还管他们饿不饿?”

哈皮听得眼睛都直了,张着嘴半天合不上:“啊?不……不给饭吃?那人……那人不得饿死呀?真饿死了,咱们担待得起吗?”

“担待个屁!”王处长声音陡然拔高,“反正人又没上我的花名册,死了也是他吴四保自己的事,跟我有屁相干!”

说罢,扭头就往办公室走,“砰”地一声甩上门,把哈皮愣在原地。

“哎!我这是何苦来着!”他拍了拍身上的灰,脸上的褶子拧成一团,“一个说早给够了茶水费,多一句都懒得听,一个是揣着钱当铁公鸡,一毛不拔,倒把难题全甩给我!合着就我哈皮是那风箱里的老鼠,两头受气!”

他想起王处长那句“不给饭吃”,忍不住打了个寒颤,“这叫什么事啊!真不给饭,那些人还不得饿毙了?

罢了罢了,还能真让他们饿死不成?只能把明儿的粥再熬稀点。

这下可好,全监狱的犯人又得指着我的脊梁骨骂了,我这是图啥呀?吃力不讨好!”

碎碎念念的哈皮朝王处长办公室啐了口唾沫,坐在台阶上唉声叹气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