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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您自己磨的?这……这手艺,简直是把金属当面团在盘啊!”

“老祖宗传下来的!”这话翁师傅说得极为坚定笃定,仿佛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。

不是吧……”江夏一边嘟囔着,一边飞快地将拆散的齿轮重新组装好,“我师父那小老头咋没这手绝活?当年修机前炉,他老人家照样抡着大锤‘哐哐’砸,震得房梁掉灰……”

翁德海的身体似乎更僵硬了,他沉默了好一会儿。

江夏猛地一拍自己脑门:“嗨!瞧我这嘴!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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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,“对不住翁师傅,是小子孟浪了!这手艺,想必是您压箱底的绝活,我不该这么刨根问底……”

话是这么说,可江夏心里像有只猫爪在挠,痒得不行。这种匪夷所思的手工精度,他在秦师傅手上见识过。

但,换成这么小的齿轮,那就是闻所未闻了。

换了他自己,绞尽脑汁能想到的唯一路径,就是砸资源、堆设备、控环境。

比如通过手工刮研工艺,将走心车床的导轨直线度做到≤ 5 μm/1000 mm,再提升下机械式反馈机构,把重复定位精度死命压到 ±2 μm 的极限.

这还不够!所有加工必须在恒温恒湿的净化车间里进行,把材料热变形死死摁在 ±2 μm/m 的范围内……

然而,这一切在眼前这位沉默的老匠人面前,显得如此苍白无力,甚至……有点可笑。

人家就凭怀里那几把形状古怪的自磨刀头,一个不知道什么原理的辅助轴承套,加上一双仿佛能洞悉材料灵魂的手,在不知道哪个角落里,就捣鼓出了堪比镜面、啮合无隙的神级齿轮!

这种举动,让江夏这种沉迷于机械加工精度的机械狗有些情难以堪……

“算了,算了……”江夏心里叹了口气,强行压下那股探究的冲动,“强人所难没意思。翁师傅不愿多说,自有他的道理。大不了……以后想方设法给他塞几个心性好、肯吃苦的徒弟?只要这门神乎其技的手艺别断了传承……”

就在江夏想退而求其次的时候,翁师傅好像克服了某种障碍。终于,他用那沙哑、低沉、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声音说道:

“料……太硬。刀……要磨得‘滑’。”极其轻微而缓慢的向前“推”的手势,,“进刀……得慢,像……像推棉花……一点一点……蹭。”

他又停顿了一下,似乎回忆起了什么,声音更低了些:“手速……稳。快了……料糊……刀也软……慢了……料犟……崩刀。”

“齿形……”他指了指桌上那个摊开的旧手帕,里面还躺着几把他带来的形状奇特刀头,“靠……磨刀。磨……靠眼……靠手……靠……石头。”

他拿起其中一把,刀尖部分被磨出了一个极其精密的、符合渐开线要求的奇异轮廓。“金刚砂粉……加油……一点点……磨……像……磨镜子。”

最后,他做了个非常轻微的手腕旋转动作:“最后……细膏……牛皮……一点点……盘。听声……看光……声‘润’了……光‘平’了……才行。”

他的解释断断续续,词句简单甚至有些笨拙,但其中蕴含的经验、耐心和近乎偏执的精益求精,却让江夏有了那么一丝明悟。

这哪里是加工?这分明是一个沉默的匠人,用他毕生的经验和那双仿佛被神明亲吻过的“鬼手”,在极其简陋的条件下,向冰冷的金属法则发起的无声挑战并最终驯服了它!

而且,江夏瞬间明悟了:这种境界,它教不会,也学不来!

听听翁师傅说得什么“润”,什么“滑”,什么“平”,要是沈大人听了,指不定又会泛起颅内局部兴奋,进而那啥啥……

但江夏不一样,他能从这种支离破碎甚至词不达意中明白,翁师傅真的是把他的经验毫不保留的说了出来。

只是,这些都是极度个人化、不可量化、难以复制的禀赋与经验。

后世那些被列入“非遗”的绝技,传承人为何凤毛麟角?不正是因为它们都绑定了某个独一无二的“人”吗?它们璀璨如烟火,却也脆弱如烟火,人亡则技息。

看着翁德海说完后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,更加佝偻沉默的身影,江夏心中那点关于“传承”的纠结和惋惜,如同晨雾遇到了阳光,渐渐消散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与坚定。

是的,翁师傅的手艺,是神迹,是孤峰。令人仰望,令人震撼。

但,国家的脊梁,不能只靠孤峰支撑!

工业化,标准化,参数化……这才是能让千万双手都拥有“鬼手”般精度的通天大道!

江夏追求的,不只是一个翁师傅,而是千千万万个能稳定产出翁师傅级别精度的“工业之手”!

是通过精密的机床设计、严格的环境控制、标准化的工艺流程、可量化的检测手段,把这种“神乎其技”,从仰仗个人天赋悟性的玄学,变成可以大规模复制、可以稳定达成的科学!

翁师傅,就请让我借助您的实力,往工业化发展再迈一步吧!